“发现自我”是马祖教人的目标,也是整个禅的主旨。这点我们可以从马祖和他的另一位高足大珠慧海的故事中看出。
当大珠第一次见马祖时,马祖问他:“你从哪里来?”
大珠回答:“从越州大云寺来。”
马祖又问:“来这里做什么?”
大珠回答:“来求佛法。”
马祖便说:“我这里一点东西都没有,还有什么佛法可求,你自己有宝藏不顾,离家乱走做什么?”
大珠便问:“什么是我的宝藏呢?”
马祖又说:“现在问我的,就是你自己的宝藏,这个宝藏一切具足,没有欠缺,运用起来非常自在,何必要向外追求。”
听了这话后,大珠不用思考和推理,便立刻洞见自性。
另外,汾州无业也是以同样的方法悟道的。无业本来专研律宗,深通经藏。在他第一次见马祖时,马祖看到他那伟岸的身材,响亮的音调,便说:“外形巍巍堂堂,里面却没有佛。”
无业很恭敬地跪下来说:“我粗研三乘之学,稍有心得,可是对于禅宗的即心是佛之说却始终不能了解。”
马祖说:“这个不能了解的心就是佛,并没有其他的了。”
无业仍然未悟而问:“这样说来,那什么是祖师西来所传的秘密法印呢?”
马祖又说:“你这位大德现在正糊涂得很,且先回去,等下再来。”
无业正要离开时,马祖便在他背后喊着:“大德。”
无业转过头来,马祖便问:“是什么?”
听了这问话,无业便立刻大悟。
有时马祖也用粗暴的方法来加速学生发现自我,有一次,水潦和尚问他说:“如何是祖师西来意?”(在禅宗的问答里,问祖师西来意,就等于问佛法大要。)
马祖并没有回答这问题,而要水潦恭敬地礼拜,等水潦弯下身子时,马祖却把他踢倒,奇怪的是,水潦却因此而大悟,站起来后,反而拍手呵呵大笑地唱着说:
“也大奇,也大奇,百千三昧,无量妙义,只向一毛头上,一时识得根源去。”
唱完向马祖行礼而退,后来他作了方丈,常对学生说:“自从一吃马祖蹋,直至如今笑不休。”
从书中记载,我们可以想见马祖一定是身体伟岸,精力充沛,据说他是牛步虎视,舌头长得可以舐到鼻尖。虽然书中没有说他叫起来像狮吼,但他的声音一定很大,这可以从百丈最后开悟的故事中看出。当百丈随侍马祖的时候,马祖正看着床角所挂的一个拂尘,百丈便说:“正在用时,要离开用。”
于是便拿开拂尘,把它竖起来。马祖便说:“正在用时,要离开用。”
于是百丈又把拂尘挂回原处。马祖便振威大喝一声,震得百丈的耳朵聋了三日,也就由这一喝,百丈完全开悟了。
我们可别误会马祖是常用嘴“喝”和脚“蹋”的。虽然禅师的教法都不能缺少那种使人震惊的元素,但他的教法多半表现得很温文,很巧妙。例如有位大官问他是否可以饮酒吃肉,他便幽默地说:
“饮酒吃肉是你的禄分,不饮酒吃肉是你的福气。”
马祖运用这种方便法门的巧妙之处,可以从他和石巩慧藏的谈话中看出。石巩本以打猎为生,最讨厌见到和尚。有一次当他赶鹿经过马祖的庵前时,马祖迎面和他相碰,石巩问马祖是否看到有鹿跑过,马祖反问:“你是什么人?”
石巩回答:“打猎的人。”
马祖又问:“你知道如何射吧?”
“当然知道。”
“你一箭能射几个?”
“我一箭能射一个。”
马祖便说:
“照这样看来,你实在不懂得射术。”
“那么你懂得射术吗?”
“我懂得。”
“你一箭能射几个?”
“我一箭能射一群。”
石巩便说:“彼此都是生命,你又何忍射杀一群?”
马祖乃说:“你既然知道这点,为什么不射自己呢?”
石巩回答:“你要我自射,但总是没有下手处。”
马祖便说:“你这人有无数劫的无明烦恼,到今天都完全断绝了。”
于是石巩便抛掉弓箭,出家拜马祖为师。
有一次,石巩在厨房里工作,马祖问他作什么,他说:“正在牧牛。”
马祖问:“怎样牧牛?”
石巩回答:“当它走到草地,我立刻便把它拉了回来。”
这话赢得了马祖的赞叹说:“你是真懂牧牛之道了。”
由他们这种愉快和谐的谈话,很难想象到他们对个性的控制和训练是如何的无情和猛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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